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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瑾:孟子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国家
管理员 发布时间:2023-03-26 22:50  点击:773

在《滕文公上》请教“为国”的对话中,孟子答复说:“《诗》云:‘周虽旧邦,其命惟新。’文王之谓也。子力行之,亦以新子之国。”查《孟子》,文公同孟子当面交流过五次,并曾遣使请益,是齐宣王(十四次)、梁惠王(六次)外和孟子对谈最多的国君。谈话中,孟子提出了“新子之国”这一命题。“新”系动词,“新子之国”表面义可释作“使您的国家面貌焕然一新”。该命题以往在孟子政治思想史中的地位少有论及,故蕴意隐而未显。在我看来,这四个字既是计划书,也是“广告词”。由于文公短暂实施了“新子之国”方案,并获得了一定成效,因此可借之一窥孟子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国家,这样的新国又需什么样的新命,什么样的新王。

如果说春秋时代的孔子面对的是前所未有之大变局,到了战国时代,跌宕冲突之激烈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且不说诸侯以利为义,内行虐政,外事征战,“今夫天下之人牧,未有不嗜杀人者也”,“以土地之故,糜烂其民而战之”,百姓流离失所,抛尸沟渠,就思想层面而言,整个社会或文化领域内弥漫着种种“害于其政”“害于其事”的诐辞、淫辞、邪辞、遁辞,故孟子愤愤地说:“杨氏为我,是无君也;墨氏兼爱,是无父也。无父无君。是禽兽也。”他将天下乱象归结于“圣王不作,诸侯放恣”。显然,孟子已然接受了周代崩溃、新王可作的现实,他的使命就是寻找一个理想的诸侯国,在自己的辅佐下一统天下。

孟子曾说:“天下之本在国,国之本在家,家之本在身。”按照这个逻辑,“身”指“个人”,但这个“个人”是自觉能动的道德主体,也可理解为浩然之气充盈的“个身”,这种“个身”是能反观本心之善的。孔孟都把修身视为一切的根本或“开始处”,由身修,而得家、国、天下治,亦即《礼记·大学》阐释的“修齐治平”。家、国、天下和“身”都是道德主体,但根蒂在“为己”—儒学的法门不外“为己之学”。孟子的为己之学是家国天下的基础。他说:“中也养不中,才也养不才,故人乐有贤父兄也。如中也弃不中,才也弃不才,则贤不肖之相去,其闲不能以寸。”中者,中和之性也。养不中、养不才,责任在中者、才者。养者,熏陶也,即以己为榜样影响带动他人。孟子将“养”作为主体自觉,视之为己任,显示了一种夫子自道的“天下”情怀。这种情怀是由本心扩充出来的,乃自赋的而非他赋的担当。《万章上》中孟子指出,由于人世间还有“不被尧舜之泽者”,伊尹如不“出山”,他们“若己推而内之沟中”,而作为“天民之先觉者也”,必须有“将以斯道觉斯民”的责任感。汤三次邀求伊尹,后者才“幡然改”变初衷,所谓“幡然”,是圣王以个人之德打动圣人的渐进渐变的过程。不过,由于乱世中还没有能正确礼遇圣人的圣王,故而只能主动入世,象天法地,以圣人之德让潜在的圣王“幡然改”,佐之以新造天下秩序。

根据和国君的交谈次数,齐国、魏国和滕国依次是孟子新之而行王道的最佳选择,这个“顺序”也是按国力强弱程度和“一天下”的可能性排列的。孟子并不否认“一天下”需具备一定物质条件,他说:“文王犹方百里起,是以难也。”孟子把齐国视为理想目标,是因为齐国国力强盛,幅员辽阔,“夏后、殷、周之盛,地未有过千里者也,而齐有其地矣;鸡鸣狗吠相闻,而达乎四境,而齐有其民矣”,同时时机也已成熟,“且王者之不作,未有疏于此时者也;民之憔悴于虐政,未有甚于此时者也”。孟子先后对齐国两位国君进行游说,但由于王、霸分歧不可弥合,《孟子》一书用五则内容描述了孟子依依不舍离开齐国的情形。

与梁惠王交谈时,孟子直接驳斥了他的主张,并申张了“义利之辨”,提出:“王何必曰利,亦有仁义而已矣。”当是时,功利主义已为时代主流,司马迁就说:“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,未尝不废书而叹也。曰嗟乎!利诚乱之始也。夫子罕言利,常防其源也。故曰‘放于利而行,多怨’。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好利之弊,何以异哉。”这意味着,惠王“言利”不过是时代的一个缩影。孟子开口即摒弃利,则是将个人之“矛”直戳裹在世道人心之上的“盾”—在他眼里,功利主义正是王道的最大敌人。“义利之辨”实际是“求放心”的核心关节,也是儒学的第一命题。这里,孟子本意是通过自律与他律之辨,建立本心,以之求新人,求新政,求新国。但“义利之辨”并不能解决当务之急,孟子又不见用。惠王死后,和继任的襄王交流。不料甫一见面,襄王就谈如何借助武力统一天下。孟子失望之余,骂其“不似人君”。

与旅居齐魏两国不受待见不同,孟子“新子之国”方案在滕国短暂落地了。据《滕文公上》:“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,自楚之滕,踵门而告文公曰:‘远方之人,闻君行仁政,愿受一廛而为氓。’”文公能够施仁政,固然与“滕,小国也,间于齐楚”的环境相关,也因为其为世子时即和孟子友善。孟子曾告诉世子:“今滕绝长补短,将五十里也,犹可以为善国。”定公死后,世子告诉然友:“吾欲使子问于孟子,然后行事。”孟子开出的药方是“孝”。也就是说,孟子将问题的症结引向人的内心的逻辑是一贯的,社会或政治问题不过人心的扩大,他曾指出:“君臣、父子、兄弟去利,怀仁义以相接也。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。”这意味着,孟子的“新子之国”方案是从顶层设计入手的,上位者至为关键。追根到底,儒家学说是一套王制理论,亦即一套以上率下的伦理性政治/治政学说,家长、国君、王始终是行政的核心,故而“季康子问政于孔子,孔子对曰:‘政者,正也。子帅以正,孰敢不正?’”文公推行三年之丧/仁政不力,孟子说:“然。不可以他求者也。孔子曰:……‘君子之德,风也;小人之德,草也。草尚之风必偃。’是在世子。”文公认识到实施仁政亦即履行孝道“是诚在我”,这是一场自上而下的革命,故自其身率先垂范施行,效果明显。

但以上率下、由孝入手或者“列强”环伺并不能作为“新国”的全部理由,齐国尤其魏国也具备上述条件,为什么不遵奉孟子学说呢?这里,有必要深入挖掘下孟子的“新子之国”的核心主张。本文开篇引用的孟子与滕文公谈“为国”的对话,明显表明其在提醒滕文公,一个旧的国家可以有新的天命,这个新命固然是天赋予的,但命之转移则是人争取来的。如何争取?即学文王,行王道,施仁政—文王的新命就是靠“取民有制”和“明人伦也”而得的。而新命还需要新政支撑,新政即仁政,孟子解释说:“夫仁政,必自经界始。经界不正,井地不钧,谷禄不平。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。经界既正,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。”孟子将仁政和经界关联起来,在思想史上是一个绝大的贡献。这意味着,“仁政”二字不过是确定土地、赋税和人伦上的恰当界限,且切实遵守。谈话中,孟子劝告文公,只要力行新政,就能和文王一样顺天应命而为新王。故而所谓“新子之国”,就是以“舍我其谁”的孟子为师(“有王者起,必来取法,是为王者师也”),主动取法先王之道,自正经界始,力行仁政,以新政赢得新命。

仔细梳理可以发现,孟子的救世方案是分三步走的,一是寻找理想国君。这套方案是自上而下推动的,故对国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,“君仁莫不仁,君义莫不义”,兼之孟子将自己定义为“帝王师”,他对君臣关系的界定苛刻而又理想,“故汤之于伊尹,学焉而后臣之,故不劳而王;桓公之于管仲,学焉而后臣之,故不劳而霸”,也就是说,尽管孟子这一说法难免会导出以德抗位的价值追求,让国君陷入虚君共治之境地,但蓝图是十分美好的。二是建立一个新邦。孟子谈论齐“一天下”时,开具了一个至为关键的前提,就是施仁政,“地不改辟矣,民不改聚矣,行仁政而王,莫之能御也”。以齐国这样的大国,一旦如此,“一天下”会收事半功倍之效:“当今之时,万乘之国行仁政,民之悦之,犹解倒悬也。故事半古之人,功必倍之,惟此时为然。”在他看来,“地不改辟矣,民不改聚矣,行仁政而王,莫之能御也”。三是以王道“定于一”。王道与仁政是一体两面,孟子的“理想国”并非虚幻高大而难以企及,不过是让百姓有“五亩之宅”“百亩之田”。在此基础上,一则“勿夺其时”,保护农耕;二则注重教育,进而使“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饥不寒”,如此则王天下近在咫尺。他甚至还将仁政分为具体的用人、商业、关卡/海关、农业、税收五条细则,如此足以赢得工农士商的欢迎,进而无敌于天下,而能实施这些措施的是“天吏”,也就是天在人间的代理人,这样的代理人才会得到天的支持拥护—这种“王天下”,乃天命所归。

由于齐国不可得,魏国、滕国都成为孟子以小而大的目标,他指出:“以德行仁者王,王不待大。汤以七十里,文王以百里。”孟子每每鼓吹方圆几十里或百里的小国家可“王天下”,表明小国处在大国夹缝中,危机意识更强,是更容易说服的对象。只是小国“竭力以事大国,则不得免焉”,故而孟子对小国“一天下”并无把握,他直言不讳地说:“若夫成功,则天也。君如彼何哉?强为善而已矣。”事实上,除了滕文公短暂地施行过仁政,并取得了一定成效,其他国君则“叶公好龙”,均不了了之。必须看到,孟子“若夫成功,则天也”的预言并非空话,滕国虽吸引农家来奔,终究没能“王天下”。

孟子“新子之国”方案行不通或者说走不远,究竟如司马迁评价亚圣本人时说的“道既通,游事齐宣王,宣王不能用。适梁,梁惠王不果所言,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”,还是孟子学说根本不具有现实操作性?回答这个问题关涉到对早期儒学的评价。“义利之辨”是《孟子》开篇第一辨。公允而论,惠王和孟子都无错误。从惠王的角度讲,作为一个强敌环伺的小国国君,急于谋求“富国强兵”的眼前之利显然是正当的。但据《孔丛子·杂训》记载,孟轲问:“牧民何先?”子思曰:“先利之。”曰:“君子之所以教民,亦有仁义而已矣,何必曰利?”子思曰:“仁义,固所以利之也。上不仁,则下不得其所;上不义,则下乐为乱也。此为不利大矣。故《易》曰:‘利者,义之和也。’又曰:‘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’此皆利之大者也。”依此对照,惠王言论恰恰由于忽视了“义”而有了不仁之心,如此不仅不利其国,而且和“王天下”渐行渐远。

孟子反复举先王之例,无非试图说明“王天下”者不在于国之大小,而在于是否施仁政、行王道。然而问题的症结在于,仁政王道对危机四伏的诸侯国并无即得之利。按朱熹引杨氏之言说:“《孟子》一书,只是要正人心,教人存心养性,收其放心。”显然,孟子“义利之辨”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的“心”之辨—有义“心”则有王道以致养民,有利“心”则有霸道导致虐民。自孔子至孟子,虽强调义利之别,但不同于墨子“义,利也”以及宋儒“大凡出义则入利,出利则入义。天下之事,唯义利而已”的偏执观点,而是强调“义”是根本的、超越的,是统摄和规定“利”的,即人或政必须存心于义,唯其如此,方有大利。

如果说“义利之辨”代表了孟子和国君的冲突,“王霸之辨”则代表了孟子内心的冲突。孟子曾说:“以力假仁者霸,霸必有大国,以德行仁者王,王不待大。”“霸者之民,欢虞如也;王者之民,皞皞如也。”王道作为孟子学说的核心概念指的是先王先贤之道,王道和仁政可以相互替换,既是建新国时的指导思想,也是一天下后的治国方略。战国时期,霸道已成为潮流,奉行霸道思想的法家大行其道,王道思想显然是对这一潮流的反拨。孟子虽然倡导王道,此可让方圆七十里或百里的国家“一天下”,汤文就是成例,但也承认霸道会造就大国,亦即“霸必有大国”。

齐伐燕是《孟子》屡屡提及的重大事件。爬梳《史记·燕召公世家》可知,齐国和燕国之间矛盾由来已久,攻伐也多,无非是垂涎对方的土地百姓,阴杂王天下之心。其时,燕因王哙将国柄禅让子之,引发内乱,齐乘虚而入,败燕取城,齐王颇为疑惑,一个大国攻打另一个大国,“五旬而举之,人力不至于此”,他表面上追溯胜利原因,实际上在探讨能否一统天下。要知道,燕国禅让是行先王之道,齐国取之,非仁义也,故担心攻燕是以无道伐有道,会遭“天谴”—这一担心后来成为事实。孟子并没有正面解答问题,而是以仁义之道回应齐王:“取之而燕民悦,则取之”,“取之而燕民不悦,则勿取。”民意是看不见的,在取不取的问题上,王意就成为民意。由于孟子心目中齐是大国,最有资格和可能“王天下”,犯燕虽系霸道,但战胜之后行王道,犹不失仁义,亦即他说的:“以齐王,由反手也。”现实生活中,孟子确实看到了列国兴灭皆出于霸道,王道只不过是一种精神/道义追求,故而才会怀疑伐纣的正义性:“仁人无敌于天下。以至仁伐至不仁,而何其血之流杵也?”若王道可以兴国,则孟子该劝齐卫护燕禅让之道而非征伐之。故在伐燕事件上,攻以霸道,治以王道,这才是孟子王霸之辨的实质。

既然孟子支持齐伐燕,为什么却辱骂求教武力“一天下”的襄王呢?因为他发现襄王对自己的王道仁政观并不感兴趣,根本没有付诸实施的可能。上述也表明,孟子对一个国家如何切实强大起来,在具体策略上基本是不得要领的,他所提议的皆是宏观性的、道义性的。既然如此,该怎样评价孟子的“新子之国”方案,或者说他心目中的新国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家呢?借用罗梦册的话说,孟子理想中的国家其实是“天下国”,也可以称之为文明国,他屡屡回望先王前贤,就是因为在自己心目中,国家首先是一个意义体系或价值体系,在根本上有一种道德的典范性。王者也好,君子也罢,都是将“赤子之心”扩充至至大者,因“赤子之心”生而有之,故王者或君子与天地一体,在其影响带动下,上下、家国与天地同流。国家的人格化还表现在君与民之间是教化关系而非统治关系,孟子曾表示:“仁言,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。善政,不如善教之得民也。善政民畏之,善教民爱之;善政得民财,善教得民心。”虽先有善政而后有善教,但善教方能“得民”。这个意义上,“新子之国”首先在新人心。

孟子的深刻之处在于,他的“新子之国”方案背后有一套人性理论作支撑。任何政治理论都要面对如下评估或诘问:好在哪里,是否可行,效果如何?孟子的回答是,这些和人的心/性有关并潜藏在其中。我们知道,孟子王道人性论的基础是性善论,坦白地说,性善论来源于一种假设,孟子通过类比指出:“人性之善也,犹水之就下也。人无有不善,水无有不下。”善性就在于人的内心之中,这种善性在极端状态下会被激发出来,“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,皆有怵惕恻隐之心”。人之所以认识不到这一点,或者说人性中为什么会有恶,“非天之降才尔殊也,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”。这样一来,人之成为人,需要把陷溺的、丢失的心找回来。往哪里求?求诸己。在孟子这里,政治不过本心的扩充,不忍人之政建立在不忍人之心基础上,故而政治本质上也是善的。由此,成人和行政都统一在人/心这里,修身便是施仁政、行王道、一天下的唯一途径。如果能依“性善”治国,则足以“保四海”,“治天下可运之掌上”—这也可以看出,四海或新国之治是四端扩充的结果。

再进一步说,在孟子这里,不忍人之心和浩然之气的基础或根源都是性善,善性经过扩充是不忍人之心和浩然之气—两者虽表现不同,但性一、质一,乃一体两面,不忍人之心经过扩充便是不忍人之政。也就是说,王道也好,仁政也罢,起点都在人心。这样看来,“王天下”既难又易,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自己的本心而扩充之。由是,便需要反求诸己,以“求放心”。孟子曾借用前人之言说告诉世子,尧舜和凡人都是一般无二的人,只是凡人被私欲遮蔽,失去了善良的本性。在孟子这里,性善是“心”/人的主动性所能达到的最高精神之境,经由仁、义、礼、智等表征,物质化为仁政、王道的制度结构,最终“一天下”。

孟子的深刻之处,正是他的迂阔之处。他虽将政治及其操作导入人的内心,却无法解释恶究竟是自哪里来的,如果说人陷溺其心是受环境影响,但环境确定是恶的吗?人心远比孟子认识得要复杂,因此,他这一套貌似完美的蓝图在现实中并没有实现的机会。不过,孟子虽然没法建立起一个理想国,却建立了一个理想人格的模型。孟子胸中的浩然之气决定了他批不仁之君、骂不德之臣、斥不同之论,似乎与整个社会特别是诸国执政者格格不入,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,这也决定了他的合作其实是一种不合作,他内心的和谐不能容纳外在的不和谐,故而其人受敬而被远之。由于孟子之学不传,道不行,心中愤懑最终只能靠“舍我其谁”式的自我安慰和著书立说聊以排解。就思想家而言,合作于时的都是妥协者,这样的人须折节而行,从而无法自社会的泥淖中突出出来,而唯有悲剧性的思想者才会带有理想的光环,为后世传念。这个意义上,孟子王道仁政思想之不行,恰恰立起了其千百代士子代言人的形象。

现在看来,孟子无法改变环境,也无法让一个国家立起新命,却通过鼓励向“内”求,改变了一个个有识之士的命运。在孟子这里,性是人的,也是天的,且是天将其赋予人的,故而性将人和天沟通起来。人在“反求诸己”时,把握住了自己,也就把握住了天。

能把握住自己和天的,无论“道”行还是不行,都是立于天地间的大丈夫。

来源:《读书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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